对今年参加研究生考试的考生而言,“完试就是胜利”成了真切的写照。
12月24日,为期三天的2023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如期开考,此次全国报考人数达到474万人,增幅较去年虽然下滑,但人数仍为历年之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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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2023年全国研究生招生调查报告》图表。 数据来源:教育部网站备考过程乃至临上考场前,“阳”了的考生越来越多,考研这一战也由此增添更多不确定性和风险。
大四的仇思杰“做梦都想上岸”,无奈在考试前“阳”了。考试的两天,虽然身上热度退了,但病程来到了喉咙、四肢疼的阶段,考试的第一天夜里疼得去急诊室开止痛药。完试后,她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,“我对自己很满意,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,无论如何,这一年的时间开拓了我很多认知,不会白费。”
小心翼翼地防了两周,大四的贾一也不幸在考前两日“中招”了。12月23日开考前一天夜晚,她烧到40℃,迷迷糊糊里久违地听完整首苏打绿的《你在烦恼什么》,“压力突然卸了”。第二、三天在反复不定的体温中,她完成了四场共计12个小时的答题。
距离研究生考试报名截止的前一周,章洁决定考在职研究生,但没想到考前“最后一点点儿的复习时间都用来对抗奥密克戎了”。虽然自认准备不充分,但她还是决定去试一下。坐在考场她数了一下,弃考率可能有47%,这给她带来“一瞬间的激动”。
疫情冲击下,有人坚守,也有人让步,今年的考生经历了什么?今年的考试现场是怎样的?以下是四位考生的讲述:
这是我人生目前为止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!
自述人:仇思杰 上海音乐学院大四学生 目标法学
大概一周前,我妈突然高烧了,当时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戴着口罩睡觉,我也很担忧很害怕。果然防不胜防,刚开始喉咙只有一点点不舒服,我还以为我是无症状。直到三天前我突然开始发烧了,考试的这两天我烧稍微退了一点,但是喉咙翻倍的痛了,连带着四肢、牙龈一起。
考试的两天半夜里,我一点也睡不着,凌晨就往急诊室跑。反正不管怎么样,我都想着今年不一定能上岸,只要坚持考完就好。
仇思杰的备考资料心态方面,“阳”了之后,我感觉确实是有点没希望考上了。因为考前几天的背诵任务是比较重的,还有很多所谓押题卷开始出,也需要看,身边不少人说要弃考,也有吐槽,对我的影响也挺大的。但是最后还是觉得,考的过程对我来说很重要,我今年要是坚持下来了,明年一定没什么好怕的吧。
考试第一天,我出门很早,六点半左右;第二天因为凌晨才从急诊室回来,七点多出门。
进考场前在学校门口就分流,阳的都在一栋楼里,刷身份证入校门,楼门口面板上有座位号可以核对,进楼需要刷身份证加面部识别。我是被分到阳性考场的,中午阳性考场这边是气泡式管理,不能出楼。第一天考点只为没带饭的人提供午餐,是饼干牛奶,第二天就有人带自热饭泡面这些。
考前我在b站上看过一个模拟阳性考场的视频,视频里全程咳嗽、翻卷子的声音。我第一天的感觉是,阳性考场要通风,考场非常冷。到了第二天,大家穿得明显比第一天多了,咳嗽声比第一天好很多。
老师是全程穿着大白监考、走动的。虽然听说很多人弃考,但我们考场我亲眼看到,尽管咳嗽、有人贴着冰贴,但凡是来的都是连考两天,没有人放弃。
陪仇思杰考试的十张暖宝宝考试的时候我个人是很疼的,第一天上午坐了四个多小时,感觉体温一直在升高,喉咙钻心的疼,所以我午休完全没有继续复习了,找个有太阳的地方一直晒,跑来跑去,接热水来取暖。第二天因为凌晨去医院开止痛药了,所以明显疼痛的感觉好一点了,但副作用也比较明显,头会晕,视线会模糊,第二天下午的考试我看卷子基本上都是糊的,还好题目字数不是很多。不过我们考纯论述题,上午下午各三小时加起来写将近二十页,对体力来说考验挺大的。考完了瞬间放松了,可以安心睡觉了。
我是从去年决定考研的,我一直有一个学术梦,想要去更好的学校学习。大三在课程里接触到了娱乐法,b站上也经常看到罗翔老师视频,被吸引了,就正式决定要学法学。
在今年一月上旬我开始研究法学考研相关,对中国人民大学有了憧憬,报了个全程班,在老师的指导下去刷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课打基础,一步一步走到现在。
说真的,我对自己这次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,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。一年的时间完全是开拓了认知的不同领域,认识到了很多优秀的教授前辈和研友们,六门专业课,每一科都有沉甸甸的好几本教材。
最后考场上我也坚持完成了目标,我觉得这是我人生目前为止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!勇敢地转去自己感兴趣的专业,有的人说法学很卷很难熬,但是陪伴我的研友们有的二战三战四战,依旧在坚持,非常有热情。每个人不吝啬分享自己多年的笔记、心得,为我各种答疑解惑,真的很感谢自己,更感谢有他们陪伴的日子。考完了我更加自信了,坚信我两年内一定能上岸!
考完试我还是想休息两天,主要是把病先养好,也想把之前没学精的专业课继续深耕,希望自己也能整理出不错的笔记分享给大家。
倒在黎明前的倒霉蛋,有一点影响发挥但能坚持
自述人:贾一上海海事大学大四学生目标对外汉语专业
在我们考研考生们中有句话,说今年选出来的大概是特种兵:既要有强健的体魄,又要有坚韧的品格,二者缺一,都不可能胜利考研。
我属于那种比较典型的倒霉蛋,倒在了黎明前。就在考研前的倒数第二日,我“阳”了,考研的前一天晚上,我的温度还在40℃上挂了好一会儿。但无论如何,我觉得自己也胜利了,在确认感染新冠的第3、4天,坚持打完了考研这一仗。
考研前的倒数第三天,我开始感觉身上不对劲,发冷、头晕,量下来是低热,但抗原还是阴性。第二天12月22日,我开始烧到38.4℃,抗原两道——那一刻的感觉是,全家人都“破防”了。
最近的两个礼拜,身边的朋友、考研群里,每天都在听到新的消息说,某某某“阳”了。我观察群友们的心态大概可以分为三段:一开始“周围阳了好多人,我好慌,但我要挺住”;第二段“大家都倒了,什么时候到我?干脆阳了吧”;第三段“马上就要考试了,可千万不能阳了,要更当心”。
我属于考前一直“摒”得很牢的第三段考生,我们家也一直很有信心,觉得可以平安熬过考研的这几天。我爸妈事实上也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,妈妈在上周去过一次菜场和超市买菜,此后我们一家没再去过任何公共场所,只在小区周边戴着手套和N95口罩散散步。
贾一备考的书房我“阳”了以后,也在心里问过自己为什么,仔细想想,为了考研准备的这大半年,我整个人深埋书桌,缺乏运动和锻炼,体质变差,也让病毒有了可乘之机。
到12月23日,考研的前一天,我中午的温度仍在38℃多,吃了布洛芬不见起效,体感冰凉。到晚上一路烧到40℃,感觉眼冒金星,头晕得厉害。
那一刻我躺在床上,左右手边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冲刺资料,我心里想着,就这样了吧。我妈也走进来跟我说,考不考研一点也不重要,在身体面前,读书根本就不算个事情。听她的语气不像安慰。
为了让我退烧,我妈在那晚就继续给我灌电解质水、红糖水,让我发汗。我姐也戴着口罩在旁边陪我说话,给我放音乐。那个时刻,我突然很想听苏打绿的《你在烦恼什么》,特别神奇,听着一边觉得情绪崩不住,一边又觉得压力被卸掉了。
12月24日,贾一出门考试。24、25日这两天,我都是六点半出的门考试,虽然阳了,但订的考点附近的宾馆还是给我入住了。我父母两天都是把我送去考点,再去宾馆休息,他们带的包里放着药、温度计、热水瓶、鸡蛋牛奶牛肉等等,竟然装了三大包。
这两天不知道是家里人照顾得好还是自己有些执念,早上的温度都还可以,基本不到37℃,就是身体很没力气。到了第一天下午,其实能感觉到一边考一边温度在升高,考完我妈给我一量,38.7℃。
贾一父母给她带的中场休息物资感觉“阳”了以后,脑子确实是不好使了一点。第二天下午考文学相关的题目,问《世说新语》的作者是谁?这是我平时一直在看的内容,但当时居然脑子卡壳了,除了姓刘以外,名字一点反应不出来。歌德这个名字,也是平时一直“刷”过去的,也反应了老半天。幸好幸好,考试结束前5分钟,可能是想的太用力了,这两个名字在我脑子里出现了。
刚刚看到肖秀荣爷爷(注:考研辅导政治名师)在微信公众号发:“同学们辛苦了!今年的考场受到疫情影响是十分明显的,咳嗽声此起彼伏,能坚持考完就是胜利。”这么简单的话,我居然看得很感动,可能因为肖爷爷是一直陪我们走过来的人,也可能因为这一次,实在是太过感慨了吧。
考完了以后,整个人当然是开心,晚上先看一下《炊事班的故事》。明天又要开始新的学习了,我们毕设开题在即,论文我还没怎么动手,要抓紧了。
有些考生没有出现,我可能是全场年龄最大的那个人
自述人:章洁 上海在职 在职研究生考生
十月份的时候,我跟同事发生了一次不太愉快的沟通,算是一个导火索,点燃了我想去读点书的心。而我决定考研的时候距离今年的考研报名截止日期还剩1个礼拜。
我几乎没有怎么去研究报考学校,就报了个顶级学府的在职研究生,我在心里劝慰自己,这次就当练习了,为明年二战做准备。但在职读书真的挺难的,人到中年,工作家庭琐事连连,书本刚拿起来就被打断,我的复习进度一直停滞不前。
考前一周我请了年假用来安心复习。我跟老公说,到时候我在家复习,你不要管我,就当我不存在,甚至不要跟我说话。然而那一周他确实没怎么跟我说话,因为他“阳”了,嗓音嘶哑得根本说不出来话。他“阳”的第三天,我也开始发烧了,我的症状相对来讲比较重,持续的高烧和昏睡,最后一点点儿的复习时间都用来对抗奥密克戎了。
我想着为了今年的考研,买学习资料和酒店住宿的费用我已经花了几千块了,不能浪费。最终,我还是在周五晚上收拾行李去了考点旁边的酒店。
12月24日,开考那天的马路。开考的那天早上6点钟,闹铃没响我就醒了,内心很忐忑,把自己包裹严实了才出去。路上行人寥寥,仿佛人们都还在睡梦中,抑或是所有萌动都被冰封在这个清冷的早晨。不过路的尽头已泛起橙黄色的暖意,今天会是个好天气。
我走到考点的时候,二工大考点的门口已经有很多同学了。小喇叭招呼着同学们按照21号上午的核酸结果排成两队进场,大家都戴着N95口罩,行色匆匆地往前走。
考点入口处按照规定考试将在8点半开始,我看着稀稀拉拉进来的年轻面孔,觉得自己可能是全场年龄最大的那个人。按照考场分配的大逻辑,我的前后桌大概是跟我同场竞争的对手,他们会跟我竞争同一批名额,但一直到监考老师拿着蓝色的图章在试卷上打上弃考的字样,他们都没有出现。
我数了下教室里的人数,弃考率达到47%,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时候,我有一瞬间的激动。中午出了考场,我跟老公兴奋地打电话说这个事情,老公问我考得如何,我说“凉凉”,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,而我没有准备,我觉得自己浪费了一次绝佳的机会,这可能是我距离名校最近的一次。
章洁的午饭后来,我在一个空调外挂机上潦草地吃了午饭。大概那天午饭吃得不多,我整个下午都特别的冷。离开考场的时候,脚冻得像木头一样没了知觉,我跑回酒店蒙头盖被子睡了一觉才觉得活了过来。
第二天,我特意挑了一个不辣的自发热小火锅准备中午吃。临出门的时候,想了一下前一天的寒冷,我又打开行李,把里面备用的一条裤子又套了进去,还特意把裤筒塞到袜子里面。
大概是因为穿得暖和了,也可能是考试的内容我有所复习到,第二天进展要比前一天顺利的多。以至于中午吃午饭的时候,我还有心情去看看旁边的人在干嘛。
章洁拍下的考场外一幕也许上天就是要给人不同的磨难,但在最美好的年华能够为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用心的努力过,是真正的无愧于青春吧,我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一幕。
考试结束后后,考生散场。下午考试结束后,人群涌向校门口,这是我在这个冬天见到人最多的一次,整个世界都热热闹闹的,冲散了空气中的寒冷。一个发传单的阿姨把一个考研辅导的宣传单往我手里塞,我默默地收下了。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,我还可以继续准备起来。
不过,坐在回家的车上,我想今天还是懒一下呗,明天继续。
我没去考试,明年还会继续
自述人:黑泽 重庆在职 今年第三战弃考
我今年考研,是“三战”了。我三十一了,是重庆一所专科学校的辅导员,主要是对自己工作不满意,所以想离开这个环境,到上海去。其实我之前读过研,毕业了。这次再考是想读博,对我们这种学校不好的人来说,连申容易点。
我之前的硕士是日语的,现在申汉语言文学。主要是觉得这个自己熟悉一点,之前也准备考过复旦的中文系研究生,当然是没有过。我第一次没认真考,去年差了几分,主要是自己没认真准备。
下半年重庆这边疫情暴发,辅导员要不断做学生工作。因为疫情关系,学生工作确实更难做一点。本来从一月开始,我学习状态还挺好的。然后九月份开学,疫情重压下的学校工作把我弄得没时间复习,和同事的矛盾也焦头烂额的,整个人逐渐被消磨,完全看不进去书。然后每况愈下,到现在我已经是摆烂的状态了。
我没去考试,根据我的经验,我可能也存在一定的考前焦虑,但疫情真的对我的心态和身体影响都很大。考试之前我也“阳”了,感染的滋味很不好受,头非常痛,吃不下去东西,反反复复想吐。有时候刚好一点,第二天又不行了,也睡不好觉。
实话说,我现在觉得挺累的,持续了一年,结果没考。虽然去了考可能也考不上,但起码有点事做、有点盼头。但明年我还会继续考的。
(应受访者要求,本文贾一、章洁、黑泽均为化名)
记者 邹佳雯 林子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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